新疆策勒荒漠草地生态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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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扎根荒漠谱新篇
作者: 策勒站 更新时间: 2019-07-02

2008年,当李小双成为所里第一个分子生物学专业研究生时,这个领域在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以下简称新疆生地所)才刚刚起步。之后10年,她和团队的老师同学白手起家,一砖一瓦搭建起分子生物学的整个实验平台。

那是一段十分艰难的时光。头几年,她在各个高校和研究所的实验室来回奔波,大到仪器,小到试剂,都得先跟别人打听一下牌子和型号,再买回自己的课题组。样品需要用碎冰屑保存,但暂时没钱买制冰机,她就用冰箱冻出一整块冰来,然后放在地上用斧头砸,冰渣飞溅一地,到处亮晶晶的。

有人不理解这份热情何来——即便是扛着沉甸甸的箱子上楼下楼,她和师兄师姐也一路欢快地唱着歌儿。

“只要给我们一根线头,就能把幸福给拽出来!”李小双笑容灿烂,“扎根新疆生地所,扎根新疆的人,都有这股精神劲儿。”

对新疆生地所来说,4年前开始的特色研究所建设,就是这样一根伏脉千里的“线头”。

在存量改革中争取增量

中科院系统下的京外研究所,多数以所在城市命名,比如武汉病毒研究所、成都生物研究所、兰州化学物理研究所等。而新疆的几家研究所,少见地直接冠以一区之名。

新疆,这片横卧亚欧大陆腹地,北衔俄罗斯,南接印度,面向中亚五国,怀抱47个民族的神奇土地;这座“一带一路”向西开放的桥头堡,给新疆生地所打上了独一无二的区位烙印。

新疆生地所的前身,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50年代建立的中科院新疆综合考察队。李连捷、周廷儒、彭加木等老一辈科学家,响应国家号召,致力于探查新疆的自然资源状况和生态资源本底。之后,中科院新疆分院成立了生物研究室、土壤研究室、地理研究室。在这3个研究室和新疆综合考察队的基础上,中科院新疆生物土壤沙漠研究所、新疆地理研究所相继成立,结束了新疆无资源、环境类科研机构的历史。1998年7月7日,经过联合重组,才有了今天的新疆生地所。

几十年间,这支扎根新疆的科研队伍,问诊沙漠,把脉绿洲,探索荒漠动植物的隐秘生涯,描绘中亚地区的地质变迁,寻找天山深处的矿产资源,助力新疆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为新疆生态环境改善、人民脱贫致富,贡献着不竭的智慧和汗水……

他们建立起吐鲁番沙漠植物园、策勒荒漠草地生态系统研究站、木垒野生动物研究站、天山积雪站……11个野外台站及试验示范基地星罗棋布,守望着天山南北的广袤土地。

他们还“走出去”,与中亚五国建立了长期长效的科技合作;与美国、日本、德国、澳大利亚、非洲等国家和地区联合建设干旱区国际研究中心。他们喜欢说这样一句话:“有荒漠的地方,就有新疆生地所。”

正如新疆生地所原所长雷加强所说:“区域特色,就是新疆生地所最大的特色。新疆,就是新疆生地所的特色。新疆生地所在发挥学科优势,服务国家战略、生态安全和区域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然而,就像新疆有着荒凉和富饶的“两副面孔”,新疆生地所既有厚重的历史、光荣的印记,也一直承受着资源匮乏之憾、人才失血之痛和重大成果相对薄弱之苦。

20年前的新疆生地所什么样?老生地所人会带着一丝自嘲告诉你:“三无”——无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无SCI文章发表、无国家级科研基础设施。

自2001年7月正式纳入中科院知识创新工程二期试点单位以来,在几代所领导带领下,新疆生地所全力争取各方资源,终于实现了历史上诸多“零的突破”;在知识创新工程二期和三期中,都是中科院资源环境领域进步最快的研究所之一。

随着“率先行动”计划启动实施,研究所分类改革大幕拉开,新疆生地所再一次迎来了激流勇进的机遇,随之而来的,还有全新的挑战。

“四类机构的定义出来后,大家就感到‘特色研究所’这一类别,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制的。”新疆生地所党委书记、副所长董云社说。

经过不断梳理和凝练,新疆生地所最终确定了5个特色研究领域:绿洲生态与绿洲农业、荒漠环境与生态修复、干旱区生物多样性、中亚成矿域与地质成矿、中亚自然资源与生态环境,并顺利通过了特色研究所申请。

新疆生地所副所长张元明说:“知识创新工程是增量改革,四类机构筹建则主要是存量改革。这一次,我们必须自己去争取增量。”

2015年12月,新疆生地所凭借生态文明建设服务领域的资源优势及科研积淀,成为中科院特色研究所试点建设单位之一,也成为中科院在西北边陲实施“率先行动”计划、试点研究所分类改革的一枚重要棋子。2018年,该所顺利通过特色研究所建设验收。

改革体制机制、凝聚优秀人才、提升工作效率、争取项目课题……2018年,新疆生地所收入首次突破3亿元,相比过去2亿元左右有了显著提升,预期2019年也将保持相当体量。

但求人才为我所用

改革初期,陈曦、雷加强等时任所领导经过商议,将特色研究所的经费主要用来布局5个科研项目,覆盖中亚地区生态环境、南疆水资源、南疆盐碱地治理和农牧民增收、天山生物多样性保育等。每个团队的负责人都是中青年科技骨干。

时年44岁的张元明挑起了“天山重要生物资源保育与遗传资源挖掘”项目的重担,并主要负责野果林生态退化研究。他领导着专业背景多样、来自4个团队的60余名成员。这也是一个年轻的团队,平均年龄约36岁,“80后”成员组成了中坚力量。

张元明带着这样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奔赴伊犁天山,为正在大面积枯萎的天然野果林把脉。几十名科研人员分散在山野间,有的剪枝条,有的采土样,有的找虫卵,有的监测气象。野果林退化基于多种原因,当发现一些具体问题时,大家纷纷从各自的专业角度提出假说,再各显其能地予以验证或解决。

天然野果林生态保育项目迄今已开展3年,团队从病虫害防治、植株保育复壮、野果遗传资源挖掘与种质创新等方面入手,物理、化学、生物等方法多管齐下,开出了一张配伍清晰、层次分明的药方。在3000亩示范林地里,退化野果林正逐渐恢复。预计到明年项目结题时,他们能交出一份更好的答卷。

“青年科技骨干在这个项目中得到了极大的成长和锻炼。”张元明说。作为项目首席科学家,他不仅要统筹协调中国林科院、新疆大学、山东农业大学、东北林业大学等十多家单位不同专业、不同地域的科技工作者,还要跟果农、工人、地方官员等各色人群打交道。

“过程是艰难的,收获是巨大的。”张元明说,“经此一役,我们对相关科学问题有了更深入、更全面的认识。和同行展开交流合作,也锻炼和培育了一支能打硬仗的科研团队。”

2018年,雷加强卸任所长,晋升副所长不久的张元明担负起主持研究所工作的重任。

审视着3年来的“改革进度条”,新一任所领导班子的目光总是锁定在“人才”二字上。“孔雀东南飞”——人才流失一直是影响西部发展的痼疾。而在新疆这片土地上,想要留住人才,除了一般的待遇、事业、发展机会等因素外,还不得不考虑更多、更复杂的问题。

“跟北上广这些大城市的科研机构不同,我们这里如果走一个人,相应岗位可能会空缺很久,甚至一个学科都会随之消失。”新疆生地所原党委书记田长彦对此深有感触。

新疆生地所的“人才攻略”由来已久。从2011年起实施“青年人才国外培养计划”以来,该所已支持20多位青年科技人员到发达国家的高校和科研机构访问学习,所需经费由研究所、所在部门、本人项目三方按照1:1:1的比例分摊;对已经取得较好成绩的青年人才,设立“高层次人才培育计划”,为他们提供培育基金,搭建干事创业的平台;对科研成绩突出的青年“将才”,则积极举荐他们承担国家重大研究项目,成为项目首席或课题组长。

尽管不能留下每一个人,新疆生地所还是赢得了广大青年骨干的心。

研究员桂东伟是“青年人才国外培养计划”的第一个受益者,也是第一个“破格”者——原定一年的海外培养期结束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对所领导说,自己想在美国再呆一年。

“在美国的第一年,是我人生最低落的一年。曾经的自信和‘膨胀’荡然无存,只有无尽的挫败和自我怀疑。”他说,“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所领导不仅包容了他的情绪,还无条件地批准了这个“任性”的申请。他的导师雷加强说:“就算不回来也可以,我相信你不管在哪儿都忘不了研究所。”

赴美两年后,桂东伟带着焕然一新的思想和状态,回归新疆生地所。既是因为故土之情、故人之义,也是因为他知道在哪里最能发挥自己的价值。

“我知道在哪里最能发挥自己的价值。”同样的话,研究员刘铁也曾说过。

与新疆生新疆长的桂东伟不同,刘铁的家乡在泰山脚下。他从华东理工大学本科毕业后,回老家做了几年小职员,又带着妻子远赴比利时自费攻读硕士、博士。之后几年,他辗转比利时、加拿大、美国等地求学求职,为维持生计打过各种零工,直到2015年来到新疆。

这一年,正是特色研究所开始筹建之年,新疆生地所求贤若渴的姿态、充满诚意的人才举措和浓厚的学术氛围,让他下定决心,结束了多年的漂泊生涯。

“我跑来跑去,不是因为不安分,只是不想混日子。”刘铁说,“我在新疆找到了存在感。这里是做自然地理研究的好地方,重要的科学问题俯拾即是,是一片科研的‘蓝海’。”

刘铁的一系列研究成果在干旱区水文水资源领域处于引领状态,他也因此争取到上千万元新增项目经费。对于将全部身家托付于此的刘铁,新疆生地所投桃报李,除了提供50万元安家费和300万元课题启动经费外,还为他的妻子解决了工作。

“我们最关切的就是人,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张元明说。在新疆生地所工作的这些年,他见证过太多人事变迁。有因为待遇和困难离开的,也有因为事业和情感留下的。他们甚至采取了“不求为我所有,但求为我所用”的柔性人才政策,用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争取更广泛的人才资源。事实证明,在成果产出和扩大研究所影响力等方面,一些外来人才也发挥了显著作用。

特色研究所创建以来,新疆生地所进一步采取一系列人才举措,例如设立推广研究员岗位,加强俄语专业人才和少数民族青年人才的引进与培养,优先安排35岁左右优秀青年担任课题组长等;把“西部之光”人才培养计划每年500万元的经费、“百人计划”和“青年千人计划”人才引进经费等,与特色研究所的经费进行统筹部署,尽可能提高对人才的奖励和补贴力度;对通过研究所答辩但尚未获得国家正式批复的“空档期”人才,给予50万元“人才引导基金”,目的是留住他们;通过改革管理人员的绩效考核标准,提高管理人员的工作效率和服务意识,让管理人员在这里工作更舒心……

3年间,新疆生地所的人才工作成效明显:新增“千人计划”10人、“百人计划”5人、“万人计划”3人、国际人才计划(PIFI)26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优青”1人、新疆高层次人才计划15人、新疆天山英才人才计划23人。

“一些曾经透露自己想要离开的同事,这几年感到所里的情况越来越好,又跟我说不走了。”说到此,董云社感到非常欣慰。

守望一方赢来鱼水情深

“有荒漠的地方,就有新疆生地所。”对这句话,新疆生地所人有着复杂的感情。荒漠意味着艰苦、贫乏,意味着在这里耕耘,需要承受千百倍的压力,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但另一方面,荒漠也意味着神秘、未知,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发现在等着他们。

2005年,驻守新疆阜康荒漠生态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的研究人员,发现了二氧化碳消失于沙漠或荒漠区的奥秘。十年磨一剑,他们证明了至少有一部分所谓的“迷失碳汇”其实是在荒漠之下的咸水层中。荒漠和干旱区、热带雨林一样,是全球碳循环中不可忽视的一环,“沙漠下的海洋”与真正的海洋一样,也是重要的碳汇。

这一开拓性的成果,曾因结论太过新颖,而被多家知名期刊拒稿不下10次,最终于2015年发表于《地球物理研究快报》。至今该研究仍在进行,并且不断产出新成果。

“‘碳失踪’是全球碳循环研究的一个国际难题。之前大家都把目光放在森林、草原等绿植遍布的地方,却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荒漠。如果不是研究员李彦等科学家常年驻守在荒漠中的野外台站,又怎能发现这样的奥秘呢?”张元明说。阜康野外台站的荒凉,恰恰成就了它的重要。

干旱区盐碱地资源化利用技术服务于脱贫攻坚、为中亚生态修复综合治理提出建议和措施、带领治沙企业走进非洲……近年来新疆生地所的这些重要科研产出,一次又一次提醒人们荒漠的价值和“荒凉”的可贵。

2018年,新疆生地所特聘研究员苏布达团队与国内外多个团队合作,揭示了气候变化及其引起的干旱事件将如何影响我国GDP增长。研究指出,如果全球温升能控制在1.5℃,中国将减少数千亿元的经济损失。这项发表在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的研究,是新疆生地所自特色研究所创建以来产出的又一项重要成果。

“‘率先行动’计划启动以来,我所在承担重大项目和产出重大成果方面有了显著进步。”董云社说。

2018年,新疆生地所首次获批中科院A类战略性先导科技专项项目;在干旱区水资源与绿洲科学研究的SCI发文量位居全球科研机构前列;地球科学、环境/生态学两个学科进入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ESI)全球前1%。

被新疆这片土地赋予了“先天”特色的新疆生地所,正在用“后天”成绩证明其是无可替代、当之无愧的。

作为一个生态环境领域的公益型研究所,新疆生地所对新疆乃至中亚地区的生态文明建设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该所作为依托单位牵头成立的中科院中亚生态与环境研究中心(以下简称中亚中心),已经与中亚国家联合建立了18个生态系统野外观测研究站,覆盖整个“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核心区域,搭建了中亚区域数据最全、数据量最大的生态环境与资源数据平台,为“一带一路”建设提供了重要的信息支撑。在2016年中科院海外科教基地评估中,该中心排名第一。

2018年,中亚中心比什凯克分中心在吉尔吉斯斯坦的一个小村庄里建成了第一个饮用水安全保障技术项目示范点。当地居民亲切地把这个供水站称为“净水屋”。有了它,人们终于不再为喝水发愁了。

“在吉尔吉斯斯坦的广大乡村偏远地区和城乡接合部,由于缺乏必要的水处理条件,饮用水源普遍存在重金属、微生物、硬度等指标超标问题,居民饮用水存在较大安全隐患。”曾担任新疆生地所所长的中科院新疆分院副院长、中亚中心主任陈曦解释道,“在中亚中心的帮助下,吉尔吉斯斯坦首次开展了专门针对饮用水安全的系统研究,力求制定最优、最合适的水质净化技术实施方案。”

在2014年启动的中科院科技服务网络计划(简称“STS计划”)“新疆农牧民增收技术模式研究与示范”项目中,新疆生地所为和田地区经济发展量身定制了6种适宜于不同类型农牧民增收的组织经营模式,6个典型村农牧民每户平均年增幅高达12%~15%。

针对塔里木河流域的水资源安全,新疆生地所经过研究,提出一系列生态环境建设与保护的对策和建议,得到国家采纳。

……

多年的休戚与共,也让新疆生地所与新疆当地政府形成了“鱼水相依”的深情。自治区每年拿出1亿元用于引进高层次人才,中科院引进的人才也能得到这部分资助。新疆生地所申请特色研究所时,自治区政府也提供了全方位支持。

“这是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了。”董云社感慨道。

近几年来,随着特色研究所带来大量设备预算,李小双所在张道远团队搭建的分子生物学实验平台在软硬件配置上突飞猛进,跟内地机构已经基本持平。他们购置的一些先进仪器,在整个西北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

“你知道齿肋赤藓吗?”李小双笑问。这种不起眼的荒漠苔藓,没有根也能吸收水分,“干死”十几年后,一旦获得水分,就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复活。这些极端耐旱的荒漠植物,是挖掘优质抗逆基因的宝库。

扎根荒漠的新疆生地所,也像这些荒漠植物一样,有着无限神秘等待开掘。如果你想见证它的力量,就试着给它一捧清泉吧。

(原载于《中国科学报》 2019-06-28 第4版 纪实)

来源:【中国科学报】扎根荒漠谱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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